小光的飄浮天堂

陳順築「花懺」以藝術渡化親族亡魂


2001年02月21日 星期三


 

陳順築在伊通公園舉辦的個展主題為《花懺》,

展期從90年2月17日起到3月17日止,

作品大量拍攝了一般人很少正眼注視的墓地景象,

藝術家將它正面拍下放大掛在觀眾面前,

一種強大的壓力感逼近眼前。

 

跟一般墓地不同的是,

藝術家擺放了許多假花影像的相框,排列整齊地放在墓地地面。

而呈現在觀眾面前的,除了真實放大的墳墓景象外,

每張作品右側並置放大了一張彩色假花的影像,

暗示這朵假花跟該座墳墓的某種關連。

 

許是藝術家自己心目中對這位家人的看法與詮釋,觀者不得而知。

被十分完整拍攝下來的個人墓地,

由一方小石砌圍牆圍出一圈空間,像被清楚標示的領土,

離開這堵牆之外,什麼都沒擁有。

單就墳墓這個場域,總讓人興起一陣慨嘆,

一個人不管生前功成名就如何,

死後就只佔據擁有這一方土,供後人灑掃祭拜思念。

 

墳墓的模樣跟埋在此處這人的人格特質沒有什麼關連,

不過是混合在千千萬萬墳墓中的其中一種造型,

除了墓碑上的文字,點出了那個地方的何許人也何時葬於此罷了,

來這世上一遭,所留下的不過就是這些了。

 

這些墓地都是藝術家死去親人的墳墓,

有著祖父、祖母、姨丈、父親、表弟的墓地,

上頭奇異之處,就是擺滿了一幅幅的照片,

照片上只有一朵塑膠假花的圖案,

背景是一片純白,而圍牆上等距離置放一顆小石塊。

 

這樣的景象呼應了台灣地區對祭拜墓場的一般性記憶,

不尋常的是那堆並排置放的假花直立照片,

用同一種鏤空花紋的錫相框裝飾著,整整齊齊間隔排列,

由於那不可思議的整齊數目,給人一種異樣但又莊嚴慎重的感受。

 

每一張假花照片裡的圖片都不重複,

而這墳墓所拍攝到的角度也完整涵蓋了這墓的全景。

這墳墓的色調同水泥與大理石一般,呈現冷冷的灰色調子。

 

藝術家將這些家族墳墓打掃得十分乾淨,

修葺得整潔而美觀,暗示出他對家族墳墓的重視。

這些圖像所塑造出來的墓地氛圍,

包含了活人對他們的濃重思念,使得這件作品增添不少魅力,

觀者彷彿隨著藝術家同去探望這些祭拜死去親人的墓地,

不由自主抱持著尊敬、瞻仰的心情來面對埋葬在這些墓地的人。

 

這些親人留在藝術家心中的面目,就如同放大的塑膠假花那樣,

真花已然凋零,留存在藝術家心中的花朵,

只剩下記憶中的塑膠假花,雖然虛假,但卻可以長存心中,

或許藝術家常常用來回溯懷念、永保新鮮的記憶,

就如同這些假花般的真實,卻有種「假作真時真亦假」的無奈質疑。

在這些圖像之外,藝術家還設置了掛毛巾的架子

掛著一條條的淺色花紋毛巾,上頭繡著「哀感謝」的字樣,

摹擬在喪禮中哀傷的藝術家對前來觀禮的來賓致上感謝之意。

 

最後藝術家放大了三張泛黃的老照片,是三個小朋友的半身放大照,

但他們的臉部都被四塊拼成正方形的磁磚擋住,

磁磚上各轉印了一朵塑膠假花的圖案。

原來這些小孩肖像都是藝術家至今尚健在的親人年幼時的照片,

分別是藝術家的姑姑、舅舅和叔叔等長輩,

這些照片和花圖案都是用黑白色調呈現,森冷而怪異。

 

對於尚健在的三個長輩童年老照片的處理方式,

讓觀者感到背脊一陣涼意,

這些長輩都到了行將就木的年紀,

藝術家毫不掩飾內心對他們隨時都可能死去的恐懼感,

而他也開始做出些微的心理準備,

用對死去親人的思念方式去描繪對這些活著長輩的記憶,

這些假花似的記憶甚至遮蓋住這些長輩的真實面容,

作品傳達出一種對死亡壓力的無力與無奈。

 

PS:展覽照片可見伊通公園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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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摘錄《花懺》展陳順築藝術家的創作自述於下,作為延伸閱讀:

 

1999年8月,母親突罹惡性疾病,兩個月後藥石罔效,撒手人寰。守喪期間,強忍悲傷,拜誦多部佛經,希望能超渡亡母。其中一部『水懺經』所記載的佛家故事,曲折離奇,內容引人入勝,經主持法事的師父多次釋義,對於能用「水」的傳奇,彌平多世代的憎恨糾葛,有著無限慨嘆。如果『水懺經』的聖水真化解了恩怨情仇,那『花懺』裡遍佈的花朵,不也像是弔祭墳前,向親族家人悔懺前塵往事的句句告解。

 

『花懺』的感情形式,來自經書的啟示,再返身觀照血濃於水的親情殤逝。雖然家庭心結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千頭萬緒,但裝置的語言,一如『集會‧家庭遊行』系列作品,將反覆收錄生活切片的特定形符,結合地景刻痕,多元連次撒豆成兵,以架高在搭台上的攝影鏡頭--「神」視般的冷眼俯瞰,記錄著生離死別的影像陣仗。

 

『花懺』的裝置材料,是約三百件的塑膠花影像,沖印成八乘十吋姿態、身影互異的彩色照片,裝入鏤空雕花的錫框,帶往家鄉澎湖的數個家族墳地,「植」滿祖父、祖母、父親、姨丈、表弟...等陰宅墓園,裝置出一個以「花」為媒介的悼念場域,追憶彷若「花容宛在」的家族永恆形影。

 

整體計畫主要是把家族墓地的裝置,用二件一組的「 雙拼」影像並置在牆面上,另外包含有強化儀式性情感的「物件」(繡有「哀感謝」字距的花毛巾)及三件『族譜肖像』系列,這些作品放大現在仍歡喜生活的姑姑、舅舅、叔叔幼年老照片,在他們童稚的臉孔,嵌入轉印有塑膠花影像的四片磁磚,交互在陰間/陽界、現實/記憶、沈淪/救贖的空間雕塑中,再造花朵美麗與哀愁的戀戀情深,互補著對逝亡親人的難分難捨,以及「現世」到「來生」的偏執和幻景。